他说这一役后,彼此就忘了,心被戳了一刀,鲜血淋漓。刻入了心的人,如何忘得了?无论他是生是死,这辈子,他都入了心,刻入了骨。
“你准备好,三天后我会再来,到时我们就痛痛快快地打一仗,是生是死,是成是败,三天后自会揭晓,输赢都尽力了,我也无愧于天地,更加无愧于瀚国的子民,愧对你一个人,好过让我愧对整个瀚国人,欠你的,我来生还你。”
说完我掉转马头飞奔回瀚军中,就快接近瀚军的时候,我大喊了一声退兵,然后不理将士们的反应,一马当先冲过军营,因为我害怕他们看到我眼中的泪,我害怕他们看到我眼睛的红肿,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的软弱。
回到军营我虚脱地倒在地上,全身绵软无力,脑袋似乎不会思考一般,但回来的众将却固执地在外面求见,他们都想知道为什么我今日会突然退兵?
他们心中应该是有怨言,楚律正在劝说他们回去,说女皇这样做一定有她的原因,但将士依然是迟迟不肯离开,固执地要见我,给他们一个说法,直到楚律发火了,他们才怏怏离去。
他们走了,世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但我的心依然很浮躁,我知道楚律即使将所有人驱逐了,他自己一定还是站在帐外,因为我感受到他的气息。
“楚律,你进来吧。”
楚律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但进来后他静静地看着我,并不说话。
“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退兵是吧?你是不是想我告诉你,我在退兵前想到了什么新的计谋?其实什么都没有,当他说攻城可以,但要踏着他的尸体过,我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我明知攻打到这里,历尽千辛万苦,不能半途而废,但看到他,我就是狠不下心。”
“他是沧国的大将军,以守护沧国为己任,他对我说沧国国破之时,就是他身死之日,城破,他必不独活。我想要攻城,那关乎瀚国万世基业,但我又不想他死,我不舍得。”
我不想他死,即使不能相见,即使不能相伴,我不愿他死,他若死了,这世界再无沧祁,我就再也寻不到他。
我无助地看着楚律。
“那你自己衡量孰轻孰重?无人能替你做这个决定。”
他沉声道,声音听不出喜怒,为什么我要做如此痛苦的选择?这轻与重如何能衡量得出来?
“外面的将士们怎么说?”
我定了定心神问他。
“他们说你因为与沧国将军有私情,所以才会阵前退兵,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国之大义。”
楚律淡淡地说,显得很平静,我知道他们的话一定比这个更难听,难听百倍。
这个皇位今一点都不好坐,不能有任何差池,否则国民的唾沫都可以淹死我,此时将士们的心情一定很低落,但我实在是无法拔出手中的剑,我实在是无法将剑刺向他的心窝。
娘说随心而活,但我发现实在太难,如果要随心,我就离开这个战场,离开瀚国,离开高高的宫墙,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但肩上的重担让我无法随心。
我越来越羡慕空中自由自在飞翔的鸟儿,而我似乎已经被锁住在瀚宫的牢笼之中。
“你去告诉将士们,三天后我们攻城,今天有点突发情况延迟三天,并不是女皇与他们的将军有私情,三天后我们务必攻破墨城。”
“你想清楚了?如果你真的想退兵,现在退,比在战场上退要来得容易,虽然将士们的话会比较难听,虽然会受到国民的唾骂,但时间会冲淡一切。”
“沧祁年少成名,身经百战,擅以少胜多,用最小的代价,重创对手,这些年就没有他攻不下的城,灭不了的国,唯一的退兵,也只是当年对你的那一战,沧祁在,军心在,这墨城就会守得如铜墙铁壁。”
“若是要打,就不能心慈手软,沧祁必须倒下,否则这一仗必输,遍地是我瀚国男儿的尸首白骨,若不打,若干年后,这样的局面又会再重演,只是攻城的换为沧军,挨打的是我瀚军,你仔细思量。”
“不退了,就痛痛快快打一场,输赢尽心尽力,无愧于天地。”
我抬眸看他,坚定无比地说,但心还是一阵刺痛。
“三天后,你带兵攻城,我在后面看着,我不上前了。”我淡淡地说。
“嗯,那我去跟将士们说了。”
他应了我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如果我与他两个人要死一个,你希望死的是我吧。”
楚律揭开帘子的时候,突然停下来说了这一句话,说完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离开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一座大山,猛地压了下来,我震慑在一旁,我怎么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楚律与沧祁对上,必死一个。
我闭上双眼,不愿深想,也不敢深想。
接下来两天我将所有的筹备工作交给了楚律,安抚将士的工作也交给了他,我醉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将所有酒壶扔了出去,沐浴后穿得一身清爽去见将士。
我不允许自己颓废了,否则死的不是我一个,而是无数的瀚国将士,他们的父母妻儿都等着他们归家。
他们骂得没错,这关系着瀚家所有子民的幸福,我不能因为自己个人的私情而罔顾整个瀚国的利益,只有灭了沧国,瀚国的百姓才有好日子,我才会绝了后患。
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瘟疫,我不想有人总是觊觎着瀚国的每一寸土地。
我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地走出了营帐,开始鼓舞士气,为明天的一仗做准备,从我出来那一刻,楚律的目光就一路追随着我,但他也不再跟我说什么。
退兵后将士虽然情绪有一些失落,但在楚律的安抚与鼓舞下,已经变得斗志昂扬,甚至按捺不住想冲到战场,与沧国军队决一死战。
第三天早上我一声令下,万马奔腾,压抑了三天的将士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攻城,战蹄如雷,欢呼雷动,到了墨城门前,沧国大军已经在等候。
猎猎风中,战旗在迎风招展,而他坐在高高的马上依然是那样光彩夺人,无人可比,只是这次他的身旁多了一个人,我没想到沧天涵居然与他并肩一起来守墨城,看到他我的血液变得更冷。
我原本不想与沧祁正面交锋,只准备派楚律与他交手,但现在他们似乎有两个人,而楚律只有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掌,连英的武艺与他们相差甚远,去了也是白搭,开战前将领的对决的输赢,绝对能影响到军心。
就在这时,前方两匹马并驾齐驱地奔驰过来。
“楚律我们上——”
我扬起缰绳大喝了一声,与楚律迎了上去。
当我们四个人面对面的时候,我对上了沧天涵充满恨意与挑衅的目光,而沧祁的目光我刻意回避,不敢去看。
“风儿你已经确定了是不是?”
沧祁的声音微微发抖着,我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汹涌澎湃,在这一刻痛楚又如潮水一般,向我全身袭来,似乎将我整个人冲垮。
“沧祁,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今日沧国临灭国,你什么心思都给朕斩了。”
“如果沧天涵能对着战场上的千军万马发誓,从此绝不侵犯我们瀚国,我可以考虑退兵,从此瀚沧两国河水不犯井水。”
我亦不是野心大到非得吞了沧国,我只想护着瀚国,护住瀚国的百姓。
我希望能找到理由让自己退兵,这是为我与沧祁做最后一次的努力,也是我最大的让步。
“休想,你要打,本王就跟你痛痛快快地打,本王从不发誓,尤其不会被你这个女人要挟我发誓,只要本王有一口气在,绝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你们瀚国。”
“这次你联合狄国侵犯我沧国,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瀚国付出一百倍的代价,本王一定要让你的死得很惨很惨。”
沧天涵阴冷地说,让人全身都感受到他声音里的冷意,他的话让我对这场战争不再动摇,让我所有血液重新沸腾起来,他就是一匹恶狼,今日不除,必是后患无穷。
“天涵——”沧祁怒喝了一声。
“沧祁你不用多说,我宁可亡国身死,也绝不会向她退半步,我沧国固若金汤,雄霸天下,给她攻到这里已经是奇迹,但奇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今日墨城就是埋葬他们的坟墓,我要他们百万大军都死于此。”
他阴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虽然声音不大,但却异常的阴冷狠毒。
“我倒要看看墨城究竟是谁的坟墓,这里埋葬的究竟是谁?”
我调转马头,冲到了沧祁的身前,楚律对付沧祁,我没有取胜的把握,但他对沧天涵,应该还可以略胜。
这些年刻骨思念,日夜难熬,空闲时间,全都用来练武,才不想他,如今武功精进,未必不是他对手。
“沧祁,今日国恨家仇面前,如果你因私情,不诛杀妖女,你就不是我沧国人,我沧国的将士再也不承认你是沧国的大将军,从此你休想再踏入我们沧国半步,死后你都无颜面对沧家列祖列宗。”
沧天涵声如洪钟,声音在整个战场回荡。
他将沧祁所有退路都已经封死了,他就是怕沧祁在战场对我手下留情,沧国将士听到沧天涵的话,齐呼:“保家卫国,诛杀妖女,保家卫国,诛杀妖女——”声音此起彼伏,响彻整个战场,甚是骇人。
“沧国攻打我们瀚国,残杀我们无辜百姓,践踏我国领土,如今我们就要他们血债血偿,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我运足气力,高声地说,声音也在整个战场上回荡,嗡嗡作响,“血债血偿,为兄弟们报仇。”
瀚国将士举起手中的剑,大声齐呼,气势也十分骇人,将沧国士兵的声音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看剑——”
沧天涵一声怒喝将剑直直刺向了楚律,而我则收回目光心无旁骛地凝视着沧祁。
“沧祁,来吧。”
我轻轻地说了一声,将剑拔了出来。
“好。”
他答得干脆,眸子清冷,没有丝毫感情。
我突然出手,将剑直直刺向他的心窝,快、狠、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