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祁,打不打瀚国,不在我,而在瀚暮,若他能将瀚国治理得国富兵强,我自无从下手,若瀚国败落,我自不手软,但我答应你,不处心积虑去挑起与瀚国的战争,旁的应不了你。”

沧天涵没醉,但沧祁真的醉了。

沧天涵离开时,沧祁还在沉睡,他究竟喝了多少,才能醉成这个样子?

沧天涵离去,我还是出门相送。

“沧天涵,我与你这辈子即使不是敌人,我不杀你,也绝对不会再有一笑泯恩仇举杯畅饮的一刻,因为是你杀了楚律。我亲眼看见你将刀子刺进他的心窝,我亲眼看到他的鲜血喷涌而出,怎么堵都堵不住。”

他对我说,他已经不恨我,战场上就是一个修罗场,他也曾对我起了杀心,两军对垒,只有你死我亡,他杀楚律,他没错。我砍他一条手臂,那是我有本事。

“我与你虽曾结发为夫妻,拜过天地,但却未能携手走下去,皆因我一开始就松开了手,没有将你抓牢,是我将你弄丢了,你也没有错。”

“他这些年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他自幼到军中历练,几经生死,拼得一身军功,就是为了护着我,没他,我活不到成年。”

“他为我打下江山,为了我夺了皇位,父皇给了他凤凰令,心中认可的继承人是他,他能名正言顺登上皇位,但他却将皇位让给我。”

“他为我南征北伐,开荒拓野,他训练了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这些年他成了我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如今沧国国富兵强,他功不可没。”

“即使没有他,我与你也未必是佳偶良配,他无需自责。”

“这些话你为什么不当面跟他说?外祖父责打他抢了自己皇兄的女人,他自己也这般认为,这是压在他心头的大石,你既然明白,怎么不跟他说?”

“怎么跟他说?因为我也是这般认为。御风,若没有他,我们也未必不是佳偶良配,未必不能携手走完这一生。”

“没他,我沧天涵早已经死于龌龊的后宫争斗中,没他我登不上九五至尊之位,哪有与你成亲之时,携手之日?但纵是明白,到底意难平!”

他离开之后,我愣神了很久。

过往种种,突然就释然了,放下了。

沧濯与初阳八岁之时,狄陌带着儿子狄桀来凤城。

看到狄陌的瞬间,我十分惊喜,这凤城难得遇到故人,五年前沧天涵也算是故人,但我与他恩怨纠缠太深,狄陌则不一样。

他数次相救于我,即使两军对垒,我将狄军打败,最后失手被他皇兄狄仁所擒,他依然千方百计护我周全,后来瀚国与沧国开战,他始终是我的盟友,从未背叛。

这份情谊,非比寻常。

“狄陌,你来了?”

我一时开心忘形,竟挽起了裙摆朝他冲去,却没留意身后沧祁,那已经发黑的脸。

“竟熬了这么多年才来,还真能耐了,小瞧他了。”

沧祁跟在后面,也迎了上来,怪不得今日他寸步不离,一直在这半仙楼待着,原来知道狄陌今日过来。

“狄陌,竟然是你?”

“是我。”

他朝着我笑,笑容温暖,目光炽热,他还是那么俊美,父子俩站在一起,如一幅绝美的画。

“风儿——”

他唤我名字,温柔而绵长。

狄陌的儿子狄桀十岁上下,已经有少年的模样,不笑的时候,竟然有几分威严,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长得十分俊美,日后说不定比他父皇这妖孽还好看几分。

“狄陌,如烟的孩子?”

他点了点头,目光却定定落在我的身上,竟还带着几分痴缠迷恋,我被他这般看着,脸不禁有些发烫。

“父皇,你从来没有如此看过娘。”

狄桀声音带着不满。

“狄陌,你孩儿都那么大了,你还觊觎我的妻子?要脸吗?”

沧祁嘴角含笑,但那声音甚是清冷,我知道他心里定是极为不爽,因为我初见狄陌,朝他冲了过去,表现得太欢喜。

狄陌不是沧天涵,沧祁对他从来就不客气,算计的时候,也绝不手软,但在孩子面前,他竟然说这话,他也是够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却当看不到。

狄陌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一双魅惑的眼睛只看着我,炽热而坦荡,似乎在他眼里,沧祁就是空气,就是半仙楼的一件摆设,看一眼都嫌多。

这两人一直不对付!我还真怕他俩一言不合就动手,论武功,狄陌不是沧祁的对手,论狡诈,两个都是狐狸,但沧祁更无耻一些。

“风儿,好久不见了。”

狄陌的声音温柔,很是好听。

“父皇,你从来都没有如此亲昵地叫过娘,她是谁?虽然长得很漂亮,但她不是我娘,你不可以与她靠得那么近。”

我不禁失笑。

“桀儿——”

狄陌板起脸,狄桀还是怕他,不再吭声。

“桀儿到那边玩去,我们大人有话说。”

狄陌说道。

狄桀不吭声也不离开,双目不时扫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似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娘,这个哥哥是谁?”

就在这时初阳和沧濯蹦蹦跳跳回来了,沧濯长得像沧祁,白玉般的脸庞,像精心雕琢出来一般,尤其那似笑非笑的眸子,精灵狡猾得很,从他身上,总能看到他爹的影子。

这小子长得这般好看,又这般狡诈,日后都不知道祸害谁家的闺女。

初阳长得粉嘟嘟的,尤其那双眼睛很是灵动,富有灵韵,仿佛高山流水,纯净、透亮得不带染任何尘埃,但这宅子没人不知,这丫头调皮捣蛋得让人头皮发麻,每每惹得我气闷胸疼,恨不得拿棍子去打,但偏偏沧祁次次都护着,疼得很。

“娘,这两个是什么人?怎么长得那么好看。”

初阳的声音清脆悦耳,她眨巴着眼睛,小脸粉粉的,让我都常常想去捏一把。

“我叫初阳,这个是我的哥哥沧濯,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看我没回答她,初阳心急地自己去问,哪有半点小女孩子的矜持羞涩?

“我叫狄桀。”

狄桀斜着眼睛打量了初阳一眼,一脸不屑,但想不到他却与沧濯聊得甚欢,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当沧濯说带他去玩好玩的东西,他明明心动,但却依然站着不动。

“桀儿,哪也别去了,就呆在这里陪陪父皇,要玩什么我们回皇宫再玩。”狄陌说道。

“父皇,我去玩一会就回来,很快的,你们俩不要靠得那么近,要去人多的地方坐,知道不?”

沧桀一边跟着沧濯跑,还一边还回头盯着我们。

“你怎么对孩子那么严苛?”

“我这孩子,我若叫他去玩,他肯定不去,死都要赖在我身边,我若让他不去,他才求着去。”

我不禁失笑,他竟跟自己的儿子耍心机。

“哥哥,等等我。”

初阳提起裙子追了上去,但跑得太快了,不小心摔了一跤,咚的一声闷响,摔得那个狠。

但站着那么多人,就狄陌发出惊呼,其他人已经见惯不怪了,初阳自己爬起来,还回头朝我们做了一个鬼脸,就冲过去拉着沧濯的手,绽放着甜甜的笑,似乎一点都不痛。

“能不能不带上这个麻烦的丫头?”狄桀似乎对初阳的意见甚大。

“他是我妹妹,不带上她,我娘可会打我,我娘可凶了。”

“你娘怎么那么凶,我娘可好了,从来不会打我,所以你爹不会挑女人。”

“别以为你长得好看点,我沧初阳就不会打你,你再说我娘凶,我叫我爹揍你,我爹最好看,我爹说他挑女人最有眼光。”

初阳听到有人说她娘凶,立刻叉着腰,凶巴巴地回骂狄桀,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不得了。

“死丫头,居然敢凶我?信不信我揍你?”

“你敢——”

结果两个小家伙竟然吵了起来。

“桀儿平时在宫中从来不是这样,对宫人都好得不得了,但怎么跟初阳就说不到一块去?”

狄陌狠狠批了狄桀一顿。

“算了,跟你一起玩吧。”狄桀老大不愿意地说。

“你现在想跟我玩,我还不搭理你呢?”

“你——”

狄桀的小脸气得通红,但碍于他父皇在,不好发作,大踏步往前走,但初阳看见他们都走了,又提着裙子跑过去追,似乎已经忘记刚才自己说了什么话。

“真没骨气。”

我为这个女儿汗颜。

“娘,你不许背后说我的坏话。”

初阳似乎有感应,知道我说她坏话,转过身子对我嚷,但脸上红通通,带着笑。

这孩子平时就是这样,麻烦得很,走平路也会摔跤,一天摔上几回,我们也麻木了,刚开始沧祁心疼得不行,后来摔多了,他都改口说摔摔更健康,只要不头破血流就好。

这丫头,看着乖巧纯良,实际是个调皮捣蛋的,看着精灵无比,但却样样不行,教她弹琴说没有兴趣,教她武功,学到现在还没有学会一招半式,教她跳舞,她说不够爬树掏鸟蛋有趣,学业就更是一团糟。

每每想起这丫头,我就胸口疼。

我们到二楼寻了一处雅座,命人送了几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