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一台联合收割机,是复杂又艰巨的工程。

在引弟的记忆里,村里有一台拖拉机,本来就是买的别的公社退下来的二手货,春耕时使坏了,没人会修,就一直在生产队的大院里停着。

周樱跑到生产队一看,拖拉机果然在,被塑料布盖着,掀开,找到摇把,使力摇了摇,根本无法启动。四处检查了一下,发现只是一个小问题,是曲轴里的轴承生锈了而已。

生产大队里住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周康,平日在生产队看院子管库,看到有人在院子里摆动拖拉机,出来查看。一看是铁蛋家的大女儿。周康时常得红娥嫂子关照,便和颜悦色劝道:“引弟啊!不回去帮你妈抱孩子做饭,在这儿玩啥呢?”

周樱见有人来,忙求助:“康康叔,有砂纸吗?”

周康一头雾水:“有是有,要砂纸干啥?”

“有用,有大用,快拿来,顺便把扳手啊钳子啊那些工具也拿来。”

周康看引弟的架势,不可置信:“你要修拖拉机?你会?”

雨忽大忽小,虽然戴着草帽,但她的裤腿和衣裳早被淋湿了,着急催促:“康康叔,快点啊!我会,我会。”

周康半信半疑,从库房里拿来了她要的东西。

周樱用扳手拆卸下轴承,用砂纸磨了磨,又安装回去,然后又打开拖拉机前盖,在发动机上这儿拧拧,那儿紧紧,鼓捣了半天,看得周康战战兢兢,一直在旁边提醒她:“这可是公家的东西,别给弄坏了。”

周樱胸有成竹地笑笑:“放心吧!我马上让它跑起来。”

果然,她鼓捣了几分钟后,盖上前盖,重新用摇把摇动曲轴,逐渐加快转速,然后左手再放松减压手柄,这一次,拖拉机浑身抖动,“突突突”地响起来。

周康吃惊地睁大了小眼睛。

周樱上了拖拉机,又检查了机油压力指示阀门,观察排烟,让柴油机运行了一会儿,才拉起离合,拨动变速杆,两手分别扶着车把,起步上路。

周康吓得心惊肉跳:“天啊!快下来,你能会开?别撞了墙。”

就在这时,二喜他们回来了,看到这一幕,简直惊掉下巴。

周樱开着拖拉机在大院里转圈,得意地问二喜:“二喜伯,你信我不?”

二喜张大嘴巴,迟钝地点了点头。

“我要用这个拖拉机,改装一个收割机,你信我不?”

二喜又点了点头。

“这是个大工程,我需要人帮忙,你得让人帮我。”

二喜忙不迭地点头:“需要啥你说,帮,帮!”

周樱把拖拉机开上了大路,像个女将军巡游一般,别提多神气了,许多村民都站在门口看。

二喜站在原地风中凌乱,心里震惊又纳闷,铁蛋家的大女儿,平日看起来不声不吭的,啥时学会开拖拉机的?还要制造收割机?神仙附体了吧?

周樱开着拖拉机,其实心里有点发怵,制造收割机,那是一个工厂,好几个车间,无数人心血结合的结果,不是随便耍耍嘴皮子能办到的。

首先,她要给拖拉机前面安装一个滚筒。这种滚筒的作用是用来梳刷抓取农作物,进而进行脱粒。她知道常见的滚筒有四种,现在,她要用钉齿滚筒,这种滚筒抓取和脱粒的能力很强,最重要的是,能适应潮湿作物和喂入量不均匀的情况,如今小麦淋雨受潮,又大面积倒伏,最适合不过了。

她刚才看到了,生产队里就有一台陈旧的木质老式打谷机,用来改装成滚筒就行,滚筒前的收割台也好说,和平时用的镰刀原理是一样的,只要刀片锋利些就没问题。

她开了一圈,心里已经有了一副蓝图,回到生产队,把想法和二喜伯一说,为了取得信任和帮助,抓过纸笔,把图纸画了出来,给二喜伯讲解:“收割机主要由割台,输送组件,脱粒部分,清选部分,动力行走系统,操控装置,传动系统,粮箱等组成,……

二喜听她讲得头头是道,不由得信服。

二喜是生产队队长,有威信,他一招呼,会电焊的,会木工的,补胎的,磨刀的,村里的能人们都来了,能用的工具也都收拢来了。

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

大家一开始没当回事,只当队长招呼来开会,一群人聚在一起抽烟闲聊,嘻嘻哈哈,谁也没有把一个小姑娘当回事。

周樱清了清嗓子,走到拖拉机前,指着一个位置,指挥会电焊的赵大峰,说:“大峰哥,这里,这两个地方要焊接起来。”

赵大峰过去在县上学过一段时间电焊,没学成,只懂点皮毛,就又回来务农了。

听着铁蛋家的大女儿煞有介事地指挥他,他嗤之以鼻,拿起工具,接通电源,焊接她说的那两个地方,谁知技术不过关,顿时火花四溅,差点把旁边人的衣服烧着了。

周樱一看这是个三脚猫的功夫,只能自己亲自上手,一手拿面罩遮面,一手拿着焊钳,一边焊接一边给赵大峰讲解:“大峰哥,你看,这样,手要保持平稳,两个胳膊要夹紧,不要抖动,这样才能焊得均匀,还有,焊条和焊接点保持45度夹角,这样铁水才能分布均匀……”

闲聊声逐渐停止了,大家忍不住扭过头来听她说话,赵大峰也一改刚才的傲慢,信服地点了点头:“对对对,我师傅也是这样说的,我呀,就总是手不稳。”

看到赵大峰态度变了,周樱也改变策略,以退为进,谦虚地说:“我人小,力气不够,手才不稳呢!大峰叔只是长时间没干,生疏了,你力气大,来,你再试试!”

高帽子这么一戴,赵大峰听着心里舒坦,觉得自己不是父母说得那么一无是处,也是个能担当重任的人,于是接过她手里的工具。

有了赵大峰的配合,其他人也放下了身段,听周樱差遣,时不时有人还饶有兴趣地打探一句:“引弟,你从哪儿学的这些?”

不等周樱回答,有人搭话:“我知道,我见引弟天天到张老师教室外面听课,偷偷学来的。”

张老师是村里小学的教师,教了几十年的老教师,很得村民们爱戴尊重。

另一个人说:“张老师只教过《小马过河》,可没教过电焊和画图纸啊!”

“人家铁蛋回回打牌赢我,脑瓜子灵,生的娃聪明。”

……

周樱被大家夸得有点心虚,怕露馅儿,谦虚道:“我从收音机里听的,听了个大概,这也是摸索着,让叔叔伯伯们帮忙,才能弄成。”

就这样焊焊装装,拼拼接接,搞了一整天,一直忙到晚上,眼看着一台简易的收割机已经初具雏形了。

太晚了,现场有人打起了呵欠,二喜劝周樱:“明天再弄吧!也不急这一时。”

她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想到明天就可以下地收麦,解大家的燃眉之急,欣慰地笑笑,开心地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