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一个矮胖的食堂大妈端来了几个铝饭盒,打开,一个盒子里盛着四个油亮喷香的红烧狮子头,一个是红烧茄子,光看色泽就让人垂涎,还有一个饭盒里盛着几个白面馒头,另一个饭盒里,是又香又软的千层饼。
前世的周樱,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但是自从来到这个年代,成为引弟,还从没吃过一顿饱饭,一更别提美味了。面对如此美食,她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下,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沈如阔给她递了一双筷子,她迟疑了一下,接住了。
赵传奇欣慰地看着孩子们吃,自己不吃,也看得津津有味,他一看,孩子们夹菜的动作就慢下来。赵传奇见状,识趣儿地笑笑,起身朝外走:“你俩慢慢吃,我去透透气。”
两人对视一笑,开始大快朵颐。
饭毕,赵传奇亲自送他们到厂区门口,并殷切叮嘱沈如阔:“有啥事就来啊!”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又补充:“没事也可以来。”
沈如阔仍是闷闷地答:“嗯!”
周樱跳上后座,车子又大幅度晃动了一下,险些歪倒,她不得不抓住他地腰,忍不住小声埋怨了一句:“刚吃过饭,还没劲儿啊?”
“我故意的。”他迎着风,大声喊。
她的心微微一颤,像被柳枝搅动了湖水,甜蜜和羞涩一圈圈地荡漾开来。少年懵懂心动,她以前也经历过,再来一遍,竟有一种别样的滋味。
返程走完砂石公路,拐入他们的乡村泥浆路,眼看着村庄在望,无奈车轮塞满了泥浆,蹬踩行进艰难,两人不得不下了车,推着自行车步行前进。
天空飘着蒙蒙细雨,风凉雨疏,两人都默默地,哼哧哼哧地走路,不说话。
一慢下来,人就容易胡思乱想,她胸口地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我家刚生下的小妹妹,跟我爸我妈都不像,长得像我姑,你说怪不怪?”她拐弯抹角。
“外甥像舅,侄女像姑。正常。”
“我就长得像我爸,你像你妈。”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盯住她,自顾说道:“你是想说,我不像我爸,对吗?你觉得我像赵传奇吗?”
她那点阴暗的八卦心被看穿,瞬间无处遁形,目光躲开,心虚答道:“胡说啥呢!怎么能像外人,胡说。”
他看到她紧张惊惶的样子,满足又略带讥讽地笑了,转头继续朝前走:“可惜不像,不能为大家增加一点谈资和笑料。”
周樱被怼得面脸发烫,臊得慌,解释道:“对不起,沈如阔,我没有恶意,只是……”
“只是好奇,是吗?好奇我为什么会认识那样的人物?好奇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他挑衅一般,替她把想问的问题说了出来。
她被问得结舌,索性大大方方,迎着他的目光:“对,为什么?”
她一大方承认,他反倒释然轻松了,语气平和了许多:“如果说我爸救过他的命,你信吗?”
“这个理由,倒很合理。”她努力按耐住那颗八卦之心。
“我也信了。”沈如阔一边推车朝前走,一边淡淡地说:“小时候,每年的冬至集,我爸带我去逛,都会恰好遇到赵传奇,我爸让我把他叫赵伯伯,他俩像认识很久一样,热情地打招呼,然后我们就会被请到一个餐馆吃饭,他问我学习,考我算术题,摸我脑袋,临走的时候,给我带很多吃的,用的。所以小时候,我特别喜欢逛冬至集,那种刻意安排的偶遇,就像过年一样。”
“现在呢?”
“现在我大了,不喜欢逛集了。”他语焉不详,眼神忧郁落寞,又流露出一股坚定。
周樱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逛集了,村里早有闲言,说沈如阔不是木匠亲生,木匠老婆有个相好的,是个大官,说木匠是个捡破鞋的,收破烂的,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年少敏感,肯定有所耳闻,渐渐的就对赵伯伯有了敌意,抗拒再见了,今天为了她的事,却放下自尊心,主动去求见赵传奇,想到这里,周樱有点感动。
她动容地说:“沈如阔,谢谢你!”
他没反应过来,扭头问:“谢什么?”
“谢你,为了我的事,去求那个人。”
沈如阔愣了一下,好像是为她的理解而感到微微惊讶,旋即又笑了:“傻!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我们全村人的事。”
雨又大了,两人朝村庄的方向疾步走去。
快到村口时,沈如阔停了下来:“你先回。”
周樱没反应过来:“一起走啊!”
“被她们看到,会说闲话的。”
“这有什么?光天化日,光明正大地走路而已,说什么闲话,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周樱是现代人的思维,想法坦坦荡荡。
沈如阔被这女孩的傻气逗得无奈笑了,又说:“傻!我才不怕。听话,让你先走就先走。”
周樱还惦记她的收割机,没空掰扯,一路小跑回到村里,来到收割机前,掀开油布,三下五除二换上新的齿轮,加了油,并再次尝试启动。
正好二喜伯和几个村民从田里回来,一个村民用架子车拉了一车刚收割的麦捆,麦穗被淋得湿透,有些已经发霉,发芽了。大家个个垂头丧气,愁容满面。
收割机的烟囱冒着青烟,发出刺鼻的柴油味,周樱坐在驾驶座上,自信满满地冲二喜伯和众人喊:“伯,走,收麦走。”
二喜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发出一连串的疑问:“能开动了?能用了?齿轮你寻来了?你上哪儿寻来的?这玩意儿真的能收麦吗?”
“别问了,上来吧!”她的笑被雨水浸得像路边的麻杆花一样好看。
二喜伯半信半疑地跳上车,坐在了她的旁边,收割机开进了西岸子的田里。
消息已传遍了村,大家从没见过收割机收麦,好多人都来田边围观,自然,也有一些人等着看笑话。
只见收割机前面的扶禾器先插入麦子根部,把倒伏的和未倒伏的麦子都梳整扶直,推向割台,切割台的切割装置再进行切割,经过机器输送,层层步骤,麦秸被输送到那个木质打谷机改装的脱粒装置里。
大家引颈而望,恨不能趴上去一看究竟。
人群有人惊呼:“天啊!直接都脱粒了,收回去只用晒一晒就行了吧?
有人说:“这机器真聪明,还知道先把倒了的麦子扶起来,这倒伏的麦最难割。”
“不是机器聪明,是制造机器的人聪明,我们引弟聪明。”说这话的,是张巧姨。
连日在家养伤羞于见人的铁蛋也闻讯而来,看到女儿威风凛凛地开着那辆庞然大物,惊讶地张大嘴巴,几秒钟后,才收回下巴,激动地说:“那是我家引弟吗?真的是引弟吗?”
有人揶揄他:“铁蛋,头咋了?是叫人打了?还是摔了一跤?”
铁蛋没好气:“关你屁事。家里得是没有馍塞你的嘴了?”
周樱全神贯注地开着收割机,到了一亩地的另一头,把驾驶权交给二喜伯,二喜第一次开这种机器,紧张不安,手心直冒汗,但在一个小女娃面前,又佯装镇定,当麦子被收割进割台,他激动起来:“好!好!好!这下好了。”
趁着二喜伯高兴,周樱趁热打铁,再次提出自己的要求:“二喜伯,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二喜目视前方,满口答应:“没忘,没忘,给你家多分一百斤麦,年底再给你多分十斤肉,今天给你算双倍工分。”
周樱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喜出望外,但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她趴到二喜伯耳边大声说:“还有,我要改名字。”
二喜伯迟疑了一下,说:“好,好,只要你爸同意,我给你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