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有些人来说,天降大任,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真正的行者必是有来历,带着使命来行其道,自淬火中走向涅槃之路的使者。
在苏中平原的乡间,常见一种头顶上有一小撮白毛,与麻雀一般大小的鸟,它们的体态轻盈,在田间地头,屋脊,竹园子,河坡的灌木里或飞翔,或栖息觅食,呼朋唤友,声音婉转。这种鸟村里人叫它们白头翁,生性聪明,被称为山中智叟。
驻扎在圌山脚下东霞寺边上的五峰山长江大桥建设指挥部,由三家单位组成,这三家单位的项目负责人各显神通,像三足巨鼎,要在4年多的时间里,造一座1092米一跨过江的大桥,而且是一座有9项世界之最的桥梁。它们是中国铁路上海局集团有限公司五峰山长江大桥建设指挥部、中国中铁大桥局连镇铁路项目经理部、铁科院中铁大桥监理联合体连镇铁路监理站。
韦庆冬是中国铁路上海局驻五峰山长江大桥建设指挥部的常务副指挥长。
按预约的时间,我提前住进中铁大桥局指挥部416房间,候韦庆冬一周,其间他两次发来几个字的短信说“抱歉”。等正式见面的时候,已到了下一周的星期二,刚好他结束北京的会议回镇江,下午要去扬州南站,周三要去南京参加另一个会议。等他的会暂告一个段落时,打来电话告诉我他有两天的时间在项目部,还要到大桥工地现场开会。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所有的会上谈的全是工作上的事,开会只是工作的一个组成部分。整个5月份,他的时间全被各种检查和会议排得满满的。作为一个重大工程项目的指挥长,他已经不是他自己,而是高速运转着的机器上的一个重量级的巨型齿轮,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着向前,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必须顺从工程节点的指令,沿着指定的轨迹,艰难地走完这个漫长的过程,直到整个运转全部完美收官。
初见韦庆冬,我还是吃了一惊,满头浓密的银发,瘦高个,长脸,有些苍白,大眼睛,从背后看,十足的小老头。迎面看,目光坚定且温和,只是银发与他年轻的面容极不相称。和他对视,无须多言,却能觉察那平静的目光背后,还有另一双眼睛——那是父母遗传给他的一双智眼,内敛中隐含着贵气,智识隐藏其中。
从局指挥部走到韦庆冬的办公室,过两道电子门,两分钟时间。
他在用一把铜壶烧水。因为身体的原因,医生建议他用铜壶烧水,用铜铲子炒菜。他说,在项目部全吃食堂,哪来时间自己烧菜。
“我从1996年就是正科级,说起来当领导时间比较长,在铁路局作为一个基层总指挥至今也有20多年,管生产、技术,只愿意做点与技术有关的事情。有的时候难免会接受媒体的采访,面对媒体,我特别怕说话。”
韦庆东老家在泰兴七圩,下面有弟弟和妹妹。那个年代在农村想要“鲤鱼跳龙门”,考大学是唯一的出路。天道酬勤,韦庆东成为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1983年,他被上海铁道学院录取,后来这所学校与同济大学合并。
说起上海铁道学院,韦庆冬的许多校友日后成了同事,比如在局指挥部的张耀军,还有李迎九,现在成了他的领导。张耀军比韦庆冬晚两届,学的是工程桥梁,而李迎九学的是工业与民用建筑。
村里后来多少年都没出一个大学生。说到考上大学这件事的时候,他忍不住笑起来。最值得骄傲的是韦庆冬成了通庄孩子们学习的榜样,整个家族人都以他为荣,韦家祖坟上终于冒出了青烟。
“我成绩好,是跳级考试的,如果不跳级考,这个学校就没得上了。我们班6个人跳级考,就我一个考了本科,除了3个吕-彤学还算争气,考上南通卫校,后来留级下来的人全部没考上大学,中专都没考取。”
班主任陈兵跟韦庆冬爸爸商量报考什么学校,最后报了上海铁道学院,那时候能超过500分的相当少,韦庆冬考了512分,算是高分,而本科录取分数线是473分,当时上海本地人录取分数线相当低。在上大学前,韦庆冬连县城都没去过,哪懂报考什么样的学校,像他这么高的分数,完全可以报一个更好的学校。
“我的强项是想象力特别丰富,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我眼睛看一看,别人稍微讲一下,就能记得住,而且能举一反三,在别人的经验基础上获得更多的经验,这是我的一个特长。比如说看方案,我一眼就能看出哪个地方不合适,哪个地方需要改进,有些人凭经验干,自认为不会有事,其实不然,许多事越是凭经验,越是容易出现偏差。”
在上海局桥梁施工中,韦庆冬的技术可以说是排在最前列。
在2008年以前,韦庆冬一直在南京大修段施工,主要是桥梁、轨道、钢轨的更换和维修,全国各地到处跑。镇江许多路桥的维修,他都参与过。在沪宁时他做工程部部长,到宁杭时当副总经理,管现场生产调试,到沪通大桥2014年3月1号开工,都在一线当副总经理兼总工程师。直到五峰山长江大桥于2016年1月1日正式开工,韦庆冬又被调到了五峰山。
身体原因,韦庆冬当时并不想调到这边来。这边刚开工时,公司并没有在现场设指挥部,后来事情越来越多,不得不在现场设指挥部。在铁路上的指挥部都是线,一条铁路线要管几百千米;桥梁工地是点,守着这个点,少说要好几年。但他还是克服身体的原因来了。
在2008年到2010年之前,他还在南京铁路分局下面的江苏雷威建设工程公司,这一年调到技术条口,建沪宁城际铁路,任工程部部长。那时候年轻,身体还行。沪宁城际的这3年当中,超强度的工作,身体终于向他发出了严重的警告。
那时候高铁建设才开始起步,前面的高铁只有京津城际。这一开工就是300千米。
“我们当时分到8个标段,而施工单位都没建设过,所有的事没有标准,摸着石头过河,施工单位也是边干边学,我们也是边干边学,上级领导又高度关注,每个月总公司管技术的卢部长都要来看,省部级的领导,包括史和平副省长当时来过许多次。我们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韦庆冬是管技术资料的,每个时间段工程的进展情况和采取的措施都要汇报。为了世博会的召开,要在2010年5月1日通车,不过后来还是推迟了两个月。
那个时候,每天都在0点之后睡觉,还不能睡个整夜觉,有事随时起来。临近开通的前两个月,每天晚上开会要开到0点到1点。
还没等到这条线路开通,韦庆冬有天早晨突然起不了床,全身冒冷汗。到医院一查,确诊为强直性脊柱炎,伴有高血压。
在医学上,这种顽固的慢性病治愈的可能性很小,也就是常人所说的:不死的癌症。
这种病让他吃尽了苦头,要命的是都在一线,得不到休息,也无法根治。近10年的时间里腰椎、膝关节、手关节都疼得厉害,疼起来的时候冷汗直冒,拎一点重东西走一点路,手就发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