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张巧儿躲了一下，没打着。
老太太矮小，就拿着那个拐杖指指戳戳，对着张巧儿破口大骂：“你个长舌妇，放啥屁呢？生不生娃，你一个外人插啥嘴？没安好心。”
张巧儿百口莫辩：“姨，你误会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倒是儿女双全了，就不能见别人好？你说，你教唆她不生了，是啥居心？”老太太拐杖乱挥，周樱拦住她，一把抓住拐杖，没想到老太太力气大得惊人，一用力，把周樱戳得险些跌倒。
“姨，我是说红娥的身体……”张巧儿欲哭无泪。
“她身体咋了？身体好得很。”
红娥看姐妹被婆婆为难，急得下了炕，挡在两人中间，一脸讪色圆场：“妈，你误会了，巧儿没别的意思，我生，我生。”红娥被逼急了，声带哭腔说出最后这句话。
老太太眉毛一挑，得意一笑，冲张巧儿骂道：“听见没？黑心烂肺的婆娘，赶紧走，我家不欢迎你，走！”
张巧儿无奈地看了红娥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甩手走了。
老太太有骨气，拿起张巧儿带来的礼品，颤巍巍地追了出去：“把你的东西拿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拿走，我家就是穷死，饿死，也不要你这些破玩意儿。”
张巧早已走远。老太太装模作样地追了两步，自然是追不上，转身折返回来，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拎着那几包东西，然朝自己地房间走去。
周樱看出老太太那点小心思，马上跟过来，故意义愤填膺道：“婆，我们不要她的东西，我去还给她，给她扔出去，我来扔。”
她伸手拽老太太手里的东西，发现老太太使了力，就是不松手，两人形成一种奇怪的对峙，周樱要，老太太嘴上说得好：“给，给她扔出去。”但就是不松手。
周樱一使力，礼品从老太太手上扽了下来。她提着东西在外面装模作样地绕了一圈，又拎着东西回来了。
老太太还没进屋，倚在自己房门口，扯着脖子看。
周樱笑嘻嘻：“没追上。东西扔了可惜，不吃白不吃。”
说着，提着东西进了红娥的屋子。
老太太气得直跺脚。她发现，引弟这孩子好像变了，变得陌生，变得不听话了，变得，甚至让她有点害怕。
周樱把东西拿进红娥屋里，白糖和酥饼留下，小米和鸡蛋带到厨房，开始做午饭。
锅里添上水，念弟开始熟门熟路地烧火。周樱用小碗小心翼翼地舀出一小碗小米，淘洗干净，水开后下锅，煮粥的同时，让招弟到后院拔了一些红薯叶子，这时候的红薯叶正嫩，焯水凉拌或者油盐炒了都好吃。
粥滚了，上面一层米油，整个厨房氤氲着米香和白气，闻着就香。
周樱看着十个鸡蛋，寻思着怎么吃。她有点犯难，按照现代的普通家庭的生活习惯，煮鸡蛋至少应该一人一个，可是一人一个，这鸡蛋不到两顿就吃完了，那就炒鸡蛋吧，炒鸡蛋要油多，家里的油罐子也见底了。
周樱本来厨艺不错，但眼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凑合了。她把鸡蛋打成蛋花甩进小米粥里，红薯叶焯水凉拌，滴了两滴香油，念弟就直抽鼻子：“好香啊！”
饭做好了，她这次先给红娥端了饭分了菜端进去，然后在堂屋摆桌盛饭，让念弟去叫父亲来吃饭。
老太太拄着拐杖挪了过来，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咽了咽口水，还是提意见：“你爸受伤了，得吃点鸡蛋补补。”
周樱白了一眼，用勺子在碗里舀了舀：“这不是鸡蛋？”
很快，念弟被父亲骂回来了。
老太太又说：“给你爸盛好端过去。”
周樱没好气：“不吃还是不饿。他是立了功了？还摆起谱在家当大爷了？家里没粮了，靠人家给月婆子的一口粮糊口，真好意思。昨天不是说好今天让他去大伯家借点粮吗？婆，你问问他，早上干啥去了？”
周樱的身高高出老太太一头，如今说话行事也完全是周樱的风格，刚硬强势，对于老太太来说，就像完全变了个人，着实有点惧怕。
其实老太太对儿子的那点烂事心知肚明，骂也骂过，也管不住，但在孙女们面前，还是护儿子的短，打圆场道：“不是说了嘛！雨天路滑，摔了一跤，磕破了。你这娃，现在咋回事，不关心你老子，还挑他的理？借粮，你去。”
周樱一愣。
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太反客为主：“你爸受伤了，才抹了药，你看这天又下雨了，出门受了风沾了水，感染了就不好了，我是长辈，总不好去求人，腿脚又是这样子，你去，就说我要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把周樱架上了，望着碗里的稀薄的小米粥，她也直叹息，这点小米，还得紧着坐月子的红娥，如果全家人煮粥喝三五天也就没了，再说了，天晴了还要割麦干重活儿，光喝稀的可不行。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了。
老太太已经盛了一大碗小米蛋花粥，让念弟给她的宝贝儿子端进去。
吃完饭，招弟熟门熟路地搬了个小板凳，站在板凳上刷锅洗碗，老太太站在旁边挑剔地指导：“对，这样，不浪费水，还洗得干净。”
还不忘给孩子灌迷魂汤洗脑，假惺惺地夸奖道：“娃娃勤，爱死人。女娃娃，会洗衣服做饭，把家里料理好，将来到了婆婆家，也得人疼，得人爱。”
姐妹仨向来被老太太这套说辞洗脑，老太太这种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地刻在了她们的脑子里。
招弟听到祖母夸奖，干得更欢了。
周樱一脸不屑和无奈，心里隐隐为她们心酸，念弟和招弟年纪还小，应该读书上学的年龄，却在家里干活，荒度。她暗想，一定得改变这一切，早点让她们去上学。
老太太看到大孙女站在那儿发愣，催促道：“快去啊！要是见了涛涛，就说婆想她了，让他闲了来咱家玩。”
雨又大了，周樱找了一顶草帽戴上，走向雨中。